專訪聶衛平：“棋圣”稱號讓我不安了幾十年
作者：新京報文章來源：足球直播吧發布日期：2020-09-04 16:59:16
圍甲比賽期間，聶衛平每天準時巡場。新京報記者 孫海光 攝
35年前的8月27日，聶衛平在第一屆中日圍棋擂臺賽上戰勝小林光一，打破了日本超一流棋手不可戰勝的神話。前3屆中日擂臺賽，聶衛平豪取9連勝，連勝藤澤秀行、大竹英雄、加藤正夫3位日方主將，世界圍棋格局從此改變。1988年3月，聶衛平被授予“棋圣”稱號。日前接受新京報記者專訪時，聶衛平說，這個稱號讓他誠惶誠恐了幾十年，“這個事情，我得意了幾十年，也非常不安了幾十年。”
北京隊再多兩個柯潔就好了
8月24日至9月1日，2020華為手機杯中國圍棋甲級聯賽第一階段在浙江長興進行。每天11點開賽時，聶衛平總會準時出現在對局室，神情嚴肅地巡場。
偌大的對局室內，背著手、踱著方步，聶衛平像極了考場里的監考老師。中國圍棋協會副主席、中國圍棋隊領隊華學明打趣說，“聶老往邊上一站，棋手們壓力都很大。”
圍甲前3輪，浙江隊棋手檀嘯九段一勝難求，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。第4輪巡場時，聶衛平不動聲響地出現在檀嘯身邊，后者見狀連忙拿起扇子扇起來。其實，對局室的溫度很低，不遠處的柯潔尚需要不停地喝熱茶暖身。
無論是作為中國圍棋協會副主席，還是民生信用卡北京隊總教練，聶衛平一直關注著圍甲。受疫情影響，本賽季圍甲兩度延期、推遲4個多月后才在浙江長興開賽。
“疫情嘛，所有體育比賽都停下來了，為了全國人民的健康，這個沒什么可說的，大家都可以理解。”聶衛平稱，在復賽復工的大背景下，圍甲作為繼CBA、中超后第3個開賽的全國大型甲級聯賽，說明國家體育總局對圍棋很關心、很重視，“有的賽事想開賽都不一定開得了，應該說是在全國體育項目中，我們也是搞得不錯的。”
盡管開賽有些倉促，但新賽季圍甲依舊保留了常規賽+季后賽的賽制，并史無前例地每天安排賽后發布會。前兩輪，代表北京隊參加賽后發布會的是柯潔和范胤。
第3輪，聶衛平突然出現在發布會現場，這讓新聞發言人華學明和現場記者都很驚訝。“以后就這樣，2比1贏（主將勝）我就不來了，3比1我就過來，得要點面子。”聶衛平話音剛落，臺下已是笑聲一片。
新賽季，北京隊陣容變化不大，拿分依舊得靠主將柯潔。北京隊前6輪保持全勝，但其中5輪都是靠柯潔主將勝才艱難拿分。“柯潔的身價跟外援差不多。如果柯潔贏了，其他3個輸了，那我們是錢也花出去了，效果也沒有，這是最虧的情況。”聶衛平稱圍甲無弱旅，沒有哪一輪能輕松贏下，“北京隊要是再多兩個柯潔就好了，就沒那么著急了。”
聶衛平在不遠處看著柯潔比賽。新京報記者 孫海光 攝
柯潔這小伙子成熟了很多
圍甲開賽前一天，中國圍棋剛剛拿到第8個農心杯世界圍棋團體錦標賽冠軍，但一波三折的過程卻是包括聶衛平在內所有圍棋人事先都沒想到的。
農心杯賽制有些類似當年的中日圍棋擂臺賽，中日韓每方派出5位棋手，相互攻擂直至產生冠軍。農心杯前半程，中國隊先鋒楊鼎新九段一度連勝日韓7員大將。
“要大書特書表揚楊鼎新，7連勝太困難了。這個階段開始前，我們都認為大局已定。楊鼎新7連勝打下的基礎太好了，人家看著都受不了。”三十多年前成名于中日圍棋擂臺賽，聶衛平很清楚，7連勝在這種賽制下意味著什么。
戰至第3階段，日韓均只剩下一名主將，中國隊則還有4位世界冠軍沒出場。但第3階段復賽后，韓國主將樸廷桓九段卻連勝日本主將井山裕太九段，以及中國隊羋昱廷、范廷鈺、謝爾豪3位世界冠軍，一波4連勝硬是逼出了中國隊主將柯潔。
“這盤棋壓力太大了。”前3屆中日圍棋擂臺賽時，聶衛平都是以主將身份戰至最后一刻，深知柯潔身上承擔的壓力，“前面的棋手，輸了關系不大，后面還有很多人。但主將不行啊，一輸后面就沒人了。”
在聶衛平看來，柯潔與樸廷桓的這場終極戰，與其說比技術不如說比抗壓能力，“咱先不說技術，這樣的局面下能扛住，發揮出自己的水平是很不容易的。”
聶衛平一直關注著這盤棋的走勢，“柯潔在中盤有一定優勢，但這種優勢在人和人之間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。”聶衛平說，用不著一個昏招，哪怕是半個昏招都能讓這盤棋轉瞬輸掉。
圍棋比賽中，最微小的勝負差距為半目，柯潔這場比賽正是半目險勝。看著弟子拿下這場比賽，聶衛平連喊了三聲，“好！好！好！”
柯潔的這場勝利著實給恩師聶衛平長了臉，“柯潔這小伙子，不管身上有多少缺點，在場上的這股勁兒太出色了。而且看得出來，柯潔現在成熟了很多。”
聶衛平接受新京報記者專訪。
得意了幾十年也不安了幾十年
看著農心杯上大放異彩的柯潔，聶衛平仿佛看到了當年在中日圍棋擂臺賽上豪取9連勝的自己。
1985年，首屆中日圍棋擂臺賽誕生，這項賽事在世界圍棋史上有著劃時代的意義。首屆比賽，中日各派8名棋手。弈至最后，日本隊還剩下小林光一、加藤正夫和藤澤秀行3位超一流棋手，中國隊只剩下時年33歲的主將聶衛平。
1985年8月27日，聶衛平迎戰小林光一，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穿著西裝，而是穿了一件印有“中國”字樣的紅色運動服。聶衛平回憶稱，當時圍棋隊并沒有這樣的運動服，他出征前專門去乒乓球隊借了一件，回國后又還回去了。
最終，聶衛平執黑兩目半戰勝小林光一，這是中國棋手第一次戰勝日本超一流棋手。之后，聶衛平再勝加藤正夫、藤澤秀行，中國隊拿下首屆中日圍棋擂臺賽冠軍。
前3屆中日圍棋擂臺賽，聶衛平豪取9連勝，連斬日本藤澤秀行、大竹英雄、加藤正夫3位主將。中國圍棋就此包攬前3屆擂臺賽冠軍，這也被視為中日圍棋交手史的轉折點。
改革開放初期，中國圍棋和中國女排所取得的成績和影響力已然超越了體育范疇，“聶衛平”這個名字也成為全民偶像和時代英雄，影響力不亞于當年5連冠的中國女排。
1988年3月26日，星期六，聶衛平至今清楚地記得這個日子。那一天，時任國務院副總理、中國圍棋協會名譽主席方毅給聶衛平頒發“棋圣”證書，以表彰他在中日圍棋擂臺賽上取得的成績。
自此，棋手聶衛平成了“棋圣”聶衛平。“這個事情，我得意了幾十年，也非常不安了幾十年。”聶衛平說，當時年少輕狂，面對“棋圣”稱號心安理得，之后才慢慢意識到國家給予的獎勵和肯定有多高。
作為一項經典賽事，中日圍棋擂臺賽持續了11年，中國圍棋拿下7冠的同時也打破了日本圍棋長期壟斷的局面。這之后，富士通杯、應氏杯等世界圍棋大賽應運而生。1989年，韓國曹薰鉉九段在首屆應氏杯決賽中3比2戰勝聶衛平，引燃韓國圍棋熱潮。自此，世界圍棋進入中日韓三國鼎立時期。
聶衛平為棋迷簽名。新京報記者 孫海光 攝
日本年輕棋手意志力薄弱
時間倒回三四十年，日本圍棋一家獨大。如今，中日韓格局很明朗，中國整體厚度占優，韓國緊隨其后，曾經的圍棋主宰者日本則已落后幾個身位。與“日本六超”抗衡多年的聶衛平直言，日本這撥年輕棋手意志力有問題，遇到中韓棋手總是未戰先怯。
“從絕對水平來說，日本其實也不差。但日本這撥棋手在意志方面肯定是有問題的。”聶衛平稱，下棋除了技術以外，精神層面也非常重要，“日本棋手的意志力差，到關鍵時候他們就頂不住了。”
聶衛平表示，從純技術角度，中日韓三國差距極小，甚至說沒有差距。日本圍棋之所以沒落，跟棋手心態有很大關系，“你看看井山裕太（日本圍棋第一人），他的棋其實也挺厲害，有力量、有計算力，也繼承了日本圍棋大局觀的優點。但不管是井山裕太，還是其他日本選手，只要跟中韓棋手一下，精神上感覺很快就頂不住了。”
與“日本六超”對弈多年，聶衛平稱小林光一、加藤正夫、武宮正樹等等日本老一代棋手要自信得多，“現在這些日本棋手，自信都沒有，老覺得一碰中韓就不行了。”
至于中韓，聶衛平分析說，中國圍棋優勢勝在厚度，韓國以申真谞為代表的00后棋手則在高度上有一定優勢，“申真谞年輕呀，參加比賽多，經驗更豐富。”今年2月，申真谞在LG杯決賽2比0戰勝樸廷桓，成為首個贏得世界冠軍的00后棋手。
這之后，申真谞狀態爆棚，橫掃韓國國內各大賽冠軍。正在進行的圍甲聯賽，代表蘇泊爾杭州隊出戰的申真谞前5輪保持不敗，主將對決連勝時越、江維杰、羋昱廷、李維清、陳浩等人。
與申真谞相比，李維清、謝科、丁浩、屠曉宇、王星昊等中國00后棋手參加世界大賽機會和成績不多，經驗值和自信心上略差一些。
圍甲第5輪賽后發布會，兩個月前剛拿下新人王的屠曉宇被問及世界冠軍夢想時，17歲的小伙子謙虛地稱，自己實力、經驗都還有很大差距，還要向老師們多學習。
本賽季，屠曉宇轉投北京隊出戰圍甲，成為聶衛平帳下一員。聽罷屠曉宇發言，一旁的聶衛平笑了笑，“屠曉宇，你這發言太謙虛了，可以更自信一點。如果想拿世界冠軍，就說出來，沒關系嘛。”
國足若學圍棋可能還有希望
北京時間8月24日凌晨，拜仁慕尼黑1比0戰勝巴黎圣日耳曼拿下歐冠冠軍。吃早飯的時候，知道比賽結果后，聶衛平有些失落，第一，記錯時間沒看成直播；第二，自己喜歡的大巴黎輸了。
“沒搞對日子，就沒看成。要是知道是哪天比賽，我肯定還是會看的。”68歲的聶衛平現在極少熬夜，但有足球比賽的時候，絕對是個例外。
眾人皆知聶衛平喜歡足球，他和足球的故事也很多。聶衛平跟年維泗、容志行、高豐文、戚務生等足壇名宿關系都很好。
2002年中國足球進軍世界杯后，聶衛平一高興開了一瓶珍藏多年的茅臺孤酒。這之后，中國足球屢屢沖擊世界杯未果。一次跟媒體聊天時，聶衛平開玩笑說，后悔當年開了那瓶好酒。
此前接受新京報記者采訪時，聶衛平曾談到過圍棋與足球的關系。“國足現在學圍棋，可能還有點希望。”聶衛平稱，圍棋和足球有一個共同點，都是特別講究大局觀，“一個大局觀很差的人，即便是職業棋手，水平也高不到哪兒去。足球運動員也一樣，如果大局觀一般，球一傳就傳死胡同里去了。”
聶衛平性格豪爽，每每聊起足球更是興起，“炮轟”中國足球的語錄多次登上熱搜榜。不過聶衛平沒有手機，不用微信也不玩微博，更不清楚還有個什么熱搜榜。聶衛平的微博多是由他口述，工作人員再整理發布，他不去看文字，也不關心網友評論。
不過，也有例外。演員謝園去世那天，聶衛平逐字逐句寫了一條微博悼念好友。“謝園的去世，我驚愕、驚訝，非常痛心。”說到謝園，聶衛平往寬大的沙發上一靠，瞇著眼睛好一會兒沒說話。兩人算是這個跨圈小團體的領隊，聶衛平負責招呼圍棋界的，謝園則負責演藝界。 “謝園對圍棋的熱愛已經進入癡迷狀態，作為一個愛好者，別人是做不到他這樣的。我真的很懷念謝園。”聶老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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